心的生活家

「命 案 現 場 清 潔 師」這七個字勾起我強烈的好奇心，一翻開來看，幾乎停不下來，似乎每隔一頁都有「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頁分解」那種吊人胃口的意思。

看完這本書第一個感想是，作者的EQ很高、很善良、文筆很好。

書中不只說明命案現場清潔師的工作內容、型態、工作時間等等，更描述了作者在處理完一次又一次的案件中，發現人世間的悲與喜、惡與善、貪與足…，身為第三人稱視角的清潔師，在當中學習了什麼，又獲得了什麼，我想，說個十年半載也說不完。

【高EQ】

很佩服作者的高EQ，在面對命案清潔委託人的出口成髒，質疑他的報價時，沒有腦充血馬上回嗆，而是靜觀其吵鬧；面對電話那頭客戶的沒禮貌，沒有不爽、沒有馬上掛電話，反而同理他們可能遭遇這種悲傷事難免會有情緒；身為老闆，面對求職者的各種奇葩要求，雖然感到無奈、哭笑不得，卻也不破口大罵。

讀著一字一句，很多時候不是看到作者理智線斷掉，而是我都咬牙切齒想替作者出一口氣了。

我不確定是不是作者特別敬業而產生出高EQ，但我相信這樣的能力，帶到生活上必然也是高EQ。

高EQ是這樣的。

遇到態度輕浮的加油站員工，會激起不悅的漣漪；遇到不友善的工作人員，會想罵一些東西抒發情緒；遇到豬隊友同事，會頭痛。

但是當下能選擇縮小自己的情緒，不因為外在事物影響而外顯自己的情緒，換來和諧的氣氛。

高EQ真的好難阿。

【某個清潔案件】

往生者在他女兒三歲時和妻子離婚，女兒跟著媽媽移居國外，所以往生者和女兒這輩子幾乎是沒什麼交集，直到爸爸因為往生而被通知前來租屋處，但和房東在賠償費用上談不攏，也表明爸爸這些年來沒有養育過她，和爸爸沒感情。

後來清潔師在清理完命案現場後，遞給女兒一份遺留在現場的保單，仔細看保單上受益人欄位，正是他女兒的名字。

此時，清潔師緩慢地說：「可能父親沒有養育過妳，但這份保單應該就是他對妳的一點補償吧。」

如果我是書中那個女兒，當下我應該會非常自責難過。

我也是成長在單親家庭的孩子，從小跟著媽媽住在其他親戚家，直到高三那年爸媽才同居，我也又有了爸爸。

爸爸話不多，但只要一講話就是關心兒女的事；只要一操心就是為兒女操心；只要一行動就是為兒女而做，他不會說什麼肉麻的話，可是在他的舉止間就是在告訴我們——我愛你們，臭小孩。

每個人表達愛的方式都不同，就像書中的爸爸選擇在自己的保單受益人上，填入自己女兒的名字，當自己發生什麼憾事時，女兒可以領這個保險金，為什麼這麼做?因為血緣、因為愛。

或是因為愧疚。

我明白案例中女兒的心情。一個空有血緣關係而幾乎沒有養育之情的人，在他死亡的時候，要負擔他後續的賠償，一時之間確實讓人難以接受，但直到看到保單上受益人竟是自己的名字，不禁聯想，這是不是爸爸要給女兒的嫁妝，也許此時，就不是再計較這個去天堂的人有沒有養育過自己、和他有沒有感情的時候了。

【休假不正常才是正常現象】

作者在書中說明，殯葬業是365天、24小時隨時待命的行業，每次休假時最大的願望是電話不要響，能好好睡一覺就是最大的幸福，道出自己職業的無奈。

其實就跟救護車人員、消防隊員一樣，許多時候可能在你忙完一個大任務後，終於可以坐下來好好吃香噴噴的飯菜了，夾起一口正要放入嘴巴時，咦，出隊訊息來了。案件從來不會配合你的休假以及休息時間、吃飯時間。

有些時候我不明白，這些沒日沒夜、沒休沒假，甚至無私無酬地為民服務的人，是擁有什麼樣的信念和動力讓他們心甘情願地付出，選擇這個行業為職業亦或志業，若世上真的有天使，肯定就是他們了吧。

【自得其樂】

作者在清掃命案浴室時這麼形容。

「浴室垃圾桶好比一個紙盒，而這堆衛生紙是一顆顆的爆米花，沾有糞便的地方就像爆米花的焦黃色……。一時之間，我覺得這昏暗的浴室是一間電影院，馬桶是座位，旁邊擺著一盒爆米花。」

作者在清掃命案臥室時這麼形容。

「望向往生者的睡床，床墊看起來就像是有人把顏料潑灑在畫布，墨水漸次暈染開來，為淨白的畫布，渲染出不一樣的色彩。」

明明是極為肅靜、不堪的場合，卻能夠為描繪出一幕又一幕的幽默畫面，也許是為這個工作增添樂趣吧，「想像力是你的超能力」，在沉悶的工作裡，為它想像出另一種樣貌，自娛娛人，何樂不為。

看到作者這樣形容所見所聞，彷彿也看到自己的模樣。

在生活中、職場中除了會觀察周遭變化，也擅於聯想事物和事物間的關聯，大概是有點天馬行空、無俚頭，逗樂自己也逗樂別人。例如看到長方形盤子裡裝著斜線排列的三個玉米塊，覺得它很像麻將的三筒；聽到僅剩一點醬料的醬料瓶擠出來時發出的聲音，覺得很像屁聲…

我們自得其樂，在無法選擇的環境裡，選擇自己的心境。常常讓很小的事，產生很大的樂趣。

【安撫家屬的情緒】

命案現場清潔師不僅是協助將命案現場清理乾淨，還需要安撫和面對家屬、委託人的情緒狀況，有極為悲傷的、甚是恐懼的、態度差勁的等等，就像作者說的，清理那些看得見的髒汙、垃圾，以及聞得到的腐臭味不是最困難的，最棘手的是清整看不見的人心。

每個往生者尋短的原因、每個家屬在面對至親離世的百百種反應，很真實，也讓人感概，有時會覺得事情的發展跌破眾人眼鏡，但我們又何嘗一時半刻就能了解當事人一年半載的狀況?

可以無法同理往生者的想法，但不能否定事情的發生。

【不妥協的工作品質】

作者很注重他的工作品質，清潔現場的掃脫用具，其他業者們一用就會用個幾年，而作者選擇在清掃過一個命案現場就丟棄，為了不把可能有殘留物的用具帶到下一個案件。

仔細想想確實該這麼做，若自己請來的清潔師使用清掃過另外一個命案現場的掃具來清理自己的家，怎麼想就怎麼怪，不管是對打掃的乾淨度還是心理層面。

【高門檻職業】

命案現場清潔師真不是普通人可以勝任的。

首先你需要不畏懼遺體、不怕血、不怕髒、不怕腐臭味。

然後不怕熱，因為你會穿著密不透風的防護裝備，在沒有風扇、沒有冷氣空調、不能開窗通風的環境下，清掃1個小時以上。

接著你需要有一些體力，因為可能要扛遺體走下樓梯。

最後情緒管理要好，面對各種人事物衝擊，不輕易讓情緒被牽著走。

看到這裡，我真想不到有什麼比這個更辛苦的工作了。

這裡所說的不怕，並不是你已經做好心理建設而不怕，而是要親自去體驗一次後，當你的心裡、生理、身體都能適應良好，你才是真正的不怕。

就像書中幾個案件裡，有些委託人，嘴上說著自己行走江湖多年、看過各種大風大浪，天不怕地不怕地跟著清潔師一起走進命案現場，卻在開門剎那被腐臭味嚇到而引起嘔吐反應，接著落荒而逃。

即使心理建設好了，但身體依然告訴你無法承受。這對一般人來說很正常。

我大方承認，自己在搜尋作者的粉絲專頁「命案現場清潔師」時，滑到一張照片，照片裡清楚顯示一個見骨的屍體躺在床上，即使是黑白色，剎那間我心跳加速、帶著些許噁心感，快速滑掉這個文，因為真的太震撼了。

【後記】

每一次的案件擁有各自的劇本，而僅出現短短一幕的清潔師，是演員也是觀眾，當演員時，幫助逝者妥善運送身體，也幫助生者整理恐懼；當觀眾時，準備好零食飲料，等著看一齣又一齣的八點檔大戲。